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页
第三章 (第5/17页)
“足下就是田先生所盛赞的荆卿了?” “外臣荆轲,特来报丧。”荆轲撩一撩衣襟,拜了下去。 太子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,抢上一步,扶住他的肩说:“请起,请起。幸会之至。” “启禀太子,”荆轲站了起来,忍住眼泪,用极沉静的声音说,“田先生饮剑自刎了!” “什么?”太子丹这下才听清楚,大惊失色,“何以自刎?” 荆轲不即回答,左右顾视东宫侍从。太子丹立即会意,轻声吩咐:“都退下!” 估量着所有远避的侍从,无法听得清他们的谈话了,荆轲才说:“田先生临终嘱咐,禀告太子:‘田光已死,不虞泄密!’” 太子丹一时还不解这句话的意思,然后,心中像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闪电,一切都弄清楚了。 而弄清楚了,他反有不可思议的感觉!只为了自己的一声叮嘱,便以死明志么?“田先生,太胶柱鼓瑟了!”他目瞪口呆地说。 荆轲冷冷地答道:“田先生遗言,‘长者为行,不使人疑。’太子,你对田先生,既不深知,亦不深信,然则出以那样隆重的礼遇,叫田先生怎能承受?” 这一下点醒了太子丹。他仿佛觉得有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摆在面前,照得他里外通明。逾格的荣宠使得田光感到必须有所报答,而欲有所报答,却又以被疑的缘故,难以为力。因此,逼得田光必须以最有力、最彻底的手段来表示他的真心、他的负责——他已切切实实地表示了,他是个绝对负责的人,所应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。他不会泄露国之大事,他也不会谋国不忠,所以他也不会举荐不实。 于是太子丹被感动得涕泗滂沱,哭倒在地,望着田家所住的方向——东宫之东,一拜再拜,遥致敬礼。 东宫的侍从不知出了何事,只觉太子是举动大异,不可解释,但亦不敢走近来探询,只相顾惊愕,保持戒备。荆轲看见这种情形,觉得已引起宫廷过多的猜疑,传入民间,会出现离奇的流言及无谓的惊扰,大非所宜。于是,劝解着说:“请太子节哀,镇静自处,以成田先生的遗志。” 田光的遗志是什么?是谨言慎行,以处大事;是重用荆轲,自教图强。从眼泪中流泻了哀痛,自觉方寸之间反似灵思湛然的太子丹,很快地作了一番反省,认准了他今后应该走的路。 于是,他收拾涕泪,发出低沉的声音:“荆轲!田先生、你、我,是生死的交情,绝无仅有的遇合。从此以后,你不须拿我看作太子。你拿我当成你自己。唯有如此,你我才能无负田先生于九泉之下!” 荆轲震动了!田光一死所生的影响,以及太子丹的情感的肫挚,都超乎他的想象。同时因为太子丹逾分的推心置腹,也使得他有着不胜负荷的感觉。 但是,那是不可逃避的了。无论为田光、为太子丹,或者说为他自己,都必须咬紧牙关,准备承担加在他双肩的责任。“太子!”他轻轻地答道,“荆轲知所以自处。请释虑!自今日起,此身已非荆轲所有。” “我为燕国,先谢荆轲!” 太子丹肃然下拜,荆轲回礼。两人在此一拜之中,订下了生死不分的交情,也建立了荣辱与共的关系。 然而他们还没有工夫去作任何进一步的交谈。太子丹急需要做的事,是料理田光的身后,传命东宫舍人,为田光发丧,厚恤他的家属。 于是,以一介庶人的田光,身后的哀荣,过于士大夫。他在民间本是位极受尊敬的人物,现在复由东宫主持丧事,因此,田光之死成了燕市的一件大新闻,奔走相告,或来助役,或来哭奠,田家所住的那条街上,素车白马,终日不绝。 但是田光之死,在燕市也成了一个难解的谜。何以太子丹突然亲临田家访问?何以田光奉召入东宫的第二天便饮剑自刎?何以太子丹亲自为田光料理身后,并且抚尸痛哭,哀伤逾恒?这些都是燕市的人所百思不解的。 因此,田光出殡下葬的那天,来执绋的人特别多,一半是为了向这位可敬的老人致最后的敬礼,一半却是为了好奇,想从太子丹的表情中,解答存在他们心中的疑团。 出殡的那天,刚在一夜大雨以后,清晨灰黯的天空,还飘着密密的牛毛雨,加上刺骨砭肤的西风,实在是个宜于躲在屋子里的天气。但是早就准备来送殡的人,十之八九还是一大早就来了。 灵车在泥泞的道路中,艰难地行进着。执绋的人,以太子丹为首,荆轲其次,踩着泥浆,吃力地护持灵车。凄凉的挽歌,前后递相应和。在歌声消歇时,听不到一丝人语,只有发自泥浆中的叽吱叽吱的车轮和足步声,以及嘤嘤的啜泣声——偶尔有人因抽噎难忍,不自觉地哀声长号,像把刀样刮在心头,真个可以叫人魂飞魄散。 太子丹清俊的脸完全变了样,脸色灰败,双眼通红,颊上纵横的水渍,连他自已都分不清,那是雨水还是泪水。 但是,荆轲不同。他原来就是个喜怒哀乐不形于颜色的人,这一天,更由于过度的悲痛,使得情感麻木了,因此,他的脸上除了茫然以外,别无表情。 正午时分到了墓地,棺椁下葬,太子丹亲手将田光用来自刎的那把铜剑,放入墓中,然后铲下第一铲土。执绋的人一齐动手,很快地堆成一抔黄土——植碑封识是以后的事;等田光的家人,向吊客们一一磕头致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