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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(第4/17页)
处大事要沉着!他这样告诉自己。发挥了养气的功夫,使一颗奔跃的心,按捺了下来,复归于平静。 田光已复回原座,他把太子亲访,东宫密谈的经过,叙述了一遍,接着又说:“你我忘年之交,燕市的人,无不尽知;然而,荆兄,你须切记,我的举荐,决非出于私情。” “田先生!”荆轲庄容答道,“出于私情而举荐人才,不是你所肯做的事;就算你肯做,我亦未见得肯从命。” 田光掀髯扬眉,抚掌称快:“这话说得太透彻了。好,好!那么,你准备何时去见太子?” “随时可去。只听田先生一句话。” 话中有着没有说出来的意思,田光体会得到:“照理,太子至少应该像访我一样,亲自命驾到你的住处……” “不,不!”让田光一说破,荆轲倒觉得不好意思了,赶紧抢着解释,“田先生年高德劭,太子亲访,以示尊老敬贤之意,那是应该的。我,我可不敢存着那样狂妄的想法,必得太子见顾,不愿先见太子。” “不是这么个说法。”田光脸上闪现着一种奇异的、不明其原因的豁达的神色,“我自幼就知道一句话:‘长者为行,不使人疑。’太子送我上车时,告诉我说,彼此所谈,都是国之大事,叮嘱我保守秘密,切勿泄露。这是对我的行为有所怀疑,我心里难过得很。” 原来还有这么一句话!荆轲真是奇怪了,不知太子丹心里对田光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?就这沉吟的片刻,却又听见田光在说话了。 “疑心我会泄露机密,自然也会疑心我的举荐不实,这才是我觉得最难过的地方。太子丹的话,对你我来说,都是侮辱;然而,太子是无心之失,决非恶意。你觉得我的话,可是持平之论?” “是的。田先生,你看得十分真切。只是,既已受辱,如何洗刷?” “问得好!”田光欣然嘉许,然后伸两指,轻轻说道,“两个字:行为!” “对!”荆轲以极坚决的声音答道,“请田先生放心,我要以‘行为’来证明,不负田先生的赏识,不负田先生的举荐;让太子自己发觉,他对田先生的怀疑,完全错了!” “荆兄!有你这句话,我真的可以放心了!一生也有个交代了!垂暮之年,得以举荐英豪,为国家建一大功,皆出荆兄之赐。田光感何可言?”说着,双手伏地,深深下拜。 荆轲怎敢受此大礼?一跳而起,在田光侧面跪下,激动地答道:“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田先生!有生之年,皆是怀德之时。” “莫如此说。”田光徐徐伸直身子,仰起头望着一窗淡金似的日影,长长地舒了口气,显出那种俯仰无愧、生死无惧的气概,然后点点头说,“我该休息了!荆兄,你请少待。” “是。” 荆轲茫然看着田光安详地退入别室,心中充满了迷惘的感觉。相处至今,他今天才第一次发现田光深不可测。田光的神态、言语、动作,他只懂得一半,另一半真个耐人寻味。 就是懂得的一半,也还需要细细体会。于是,他不知不觉地落入了忘却眼前的境界。 忽然,咕咚一声巨响,惊醒了他,定神细辨,仿佛是一个人栽倒在地的声音。 莫不是田光摔了跤?荆轲匆匆而起,走到别室门口,喊道:“田先生,田先生。” “嗯。”里面有细弱的答应声。 于是荆轲推开了门。一眼望去,那颗心倏地被提了起来——田光确是栽倒在地,却非寻常的失足摔跤,颈项间流着汩汩的鲜血,染红了他的白髯,右手握着一柄剑。 田光饮剑自刎了! “田先生,田先生!”荆轲大喊着奔了过去,伏倒在他身旁,检视伤口,喉头血肉模糊,但是,眼中还有微弱的光芒,胸口还有微弱的呼吸。 “去见太子。”田光吃力地说,声音极低,荆轲必须屏声息气,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楚,“说田光已死,不虞泄密。” 说完,两眼上翻,一瞑不视! “田先生,田先生,田先生!”荆轲力竭声嘶地喊着。 田光已不再有反应,却惊动了田家老小。但院门已为田光亲手闩住,无法进来,只在外面拼命擂门。 荆轲流着满脸的眼泪——那是他成人以来,第一次恸哭——去开了门。田光的妻儿家人一拥而进,看到他那样子,一个个都颤抖了。 “出、出了什么事?”田光白发盈头的妻子问。 荆轲双腿一软,仆倒在地,放声大哭。“田先生,”他断断续续说,“殉国了!” 于是,全家大小飞也似的奔了进去。随即听得抢天呼地举哀的声音。 而荆轲在无穷的悲痛中,却还谨记着田光的话,收一收眼泪,告诉陆续进来探视的田家的人说:“我去见太子报告。等我回来再商量办丧事。” 于是,荆轲上马疾驰,直趋东宫,通名求见太子。 “啊!”卫士已受了嘱咐,肃然奉客,“是荆先生!太子有谕:随时延见。请在卫所坐一坐,等我去禀告。” “太子现在何处?” “在后苑。” “请引路,到后苑!” “是。” 太子丹正在射圃与十几名壮士较射,听得荆轲已到,抛下弓箭,大踏步迎了出来。 一见面,他愣住了。他想象中的荆轲,必是英姿焕发,神采飞扬的清俊之士,而眼前所见的人,面容哀戚,双目失神,看上去颓唐不振,怎能担当大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