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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(第4/8页)
山穷水尽之际,还下得了那重重一推——推他落入深渊的毒手?而且在下此毒手之前,又是如此地声色不动! “这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,其中一定有个他所意想不到的原因,找不到李家的人,可以找刘三姨问一问。” 这是他整夜苦思以后,所得到的唯一的一个主意。 人是非常困倦了,但无法熟睡,蒙蒙眬眬,不知惊醒多少次。好不容易听见晨钟初动,他再也不能留在床上了,匆匆起身,付了宿费,守在东市西门口,等宵禁解除,立即赶往群贤坊。 十五里路,他是走了去的,因为身上的钱,连赁一匹马都不够。 起身以后,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,七月的阳光,就是在早晨也很强烈,郑徽又渴、又饿、又热、又累,但一个希望支持着他能忍受这些苦楚,他确信他必定可以从刘三姨那里,对这件不可思议的怪事,得到一个解答,或者打听到李姥和阿娃的动向。 两个时辰的工夫,终于到了群贤坊,认清了刘三姨家,他举手叩门。 好久都没有人答应,他大喊:“刘三姨,刘三姨!” 声音越喊越大,约有一盏茶的工夫,才有人出来开门。 “请问有什么贵干?”一个须眉半白,肌肤漆黑的昆仑奴问。 “我姓郑,我来看刘三姨。” “刘三姨?”那昆仑奴似乎想不起这个人似的。 “昨天我还来过。刘三姨——四十来岁——” “噢,我知道了。”那昆仑奴说,“这里是崔尚书的宅子,前两天有人来赁这里的空房子,说有远方来的表亲要住。昨天黄昏时分就搬走了。” 郑徽一听这话,手足冰冷,却又汗流浃背,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斩断了!李姥和阿娃做事做得太绝,送了人的命,还要叫人做糊涂鬼,心太狠了! 一阵急怒攻心,郑徽觉得咽喉中痒痒的,并有些腥味,一张嘴,吐出一口鲜血! “啊!你怎么了?”那昆仑奴惊呼着来扶住他。 “没有什么,谢谢你。”郑徽挣脱了他的手,扶着墙壁,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 现在真的走到绝路了!他意识到这一点,却并不去细想,他的心里空荡荡的,没有什么感觉,这世界与他无关,好像他拖曳着的躯体,也是属于另一个不知名的人的。 好久,他才能重新回到现实世界,他发现他在一处十字路口,但茫然不辨东西,也想不起怎样才走到这地方来的。他只感到倦了,需要找个地方躺下来。 纵贯西半城的永安渠水,温柔恬静,对他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,倦极了的他,压榨自己剩余的精力,勉强还能纵身一跃,跃入永安渠中。 这时的郑徽,已进入精神崩溃的“离魂”状态,所以在跃落以后,入水以前,就已失去知觉。然而位于皇城左侧的永安渠,岸边有浣衣的妇女,渠中有戏水的少年,水旁柳荫下,还有听蝉唱、寻午梦、稍作休憩的行商负贩,自然不容郑徽轻生。 一位被溅得满脸水花的浣衣妇人,首先惊呼,接着,四五个戏水少年,迅即围了上来,合力把他救上岸。有懂得急救的人,赶快找来一口大铁锅,把他俯卧在上面,肚腹抵着锅底,头部下垂,轻轻压着他的后背,口中却并没有多少水流出来。 “这样不行!”有个三十岁左右,儒士打扮的人说,“这人不像是溺死的,怕是一时昏厥。”说着,蹲了下来,伸手探一探郑徽的胸膛,又说:“不要紧,找碗热汤灌下去,就可以醒过来。” 于是有人去弄姜汤,有人把郑徽扶起来倚坐着。那儒士打扮的人,细看着郑徽的脸,忽然诧异地说:“这不是荥阳郑某?” “怎么?你认识他?”旁观的人纷纷发问。 “且先把他救醒了再说。” 一碗姜汤灌了下去,郑徽悠悠醒转,他的脑中还是昏昏沉沉的。想死不死,在他仍是极大的恨事,同时也羞于见人,懒得说话,所以仍旧把眼睛闭上了。 “郑兄!”那儒士打扮的人,摇着他的身子问,“你还认识我吗?” 郑徽睁开眼来看了一下,晕眩得很厉害,认不真切,只觉得仿佛见过,便有气无力地答道:“面善得很。”说完,他又把眼睛闭上了。 “我叫刘伯守,家父上宏下藻,你该记得了吧?” “噢!”郑徽算是遇到了一个有渊源的人,略感欣喜,相继而来的,却是更多的羞惭,不愿多说话,只挣扎着想离开这个众目昭彰之地。 “郑兄,现在住哪里?我送你回家。” “我无家可归了。”他低低地答说。 “噢——”刘伯守踌躇了一会儿说,“那么先到寒舍暂住一住再说。” 郑徽无力拒绝,让刘伯守找了辆车来,载着他回到布政坊刘家,被安置在他从前所住的那间屋子中。沐浴、更衣,喝了一盏热汤,精神稍微振作了些。 “郑兄什么事想不开,走上这条绝路?怎么又说无家可归?贵价呢?怎么不跟了出来?” 这一连串的发问,使得郑徽羞窘不堪。“一言难尽!”他断断续续地,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个大概。 刘伯守默然。他没有想到郑徽潦倒得如此!一时多事,把他救了回来,看起来会成为一个累赘。 到了晚上,此身不死,愤懑不除的郑徽,由于气恼、劳累,再加上绝食的缘故,恹恹成病,而且来势极凶,呓语不绝。 忠厚长者的刘宏藻远游齐鲁不在家,刘伯守一向是为德不卒的性格,一看郑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