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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(第4/12页)
必死的晋娘,一心想了断尘缘,忏悔宿业,便选择了遁入空门的那条路。 她生了个男孩,只听得啼声洪亮,却从未见过,一生下就让人抱走了。十天以后,她被送到太平观成为女冠。当然,她的万贯私蓄,也就下落不明了。 太平观在城南大业坊,是高宗仪凤年间,专为便于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拒绝吐蕃和亲而设置的。观中清规极严,晋娘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五年的清闲岁月。 五年的时间不算长,但已足够弥补心头的创伤。于是,三十岁的晋娘,对着春花秋月,便忽忽若有所失了。 大业坊之北是安善坊,尽一坊之地辟作“教弩场”,每逢较射的日期,军容极壮的“威远军”在这里出操,吸引了极多的游客。但太平观的严厉的观主,却不准那里的女道士去参观,她们只能从墙外得得的马蹄声中,去想象骑在马上的人的雄姿。 晋娘对于观主的禁令,渐渐有了反感。终于有一天,她不顾一切地偷偷出观,站在教弩场旁边的人丛中,把那些甲胄鲜明的威远军,以及也来看威远军出操的轻裘怒马的王孙公子看了个饱。 当天,观主就得了消息,大大地训斥了她一顿。可是到了下一次较射之期,她又出现在教弩场了。 这样有三个月之久,不管观主给她任何惩罚,都不能让她改过。同时这三个月中,不断有男人为她所吸引,到太平观来窥探滋扰,影响了其他女冠的静修。 一天薄暮,有个喝醉了酒的男人,闯入斋寮大闹,结果由晋娘想办法把他安抚了下来。观主看到这情形,知道非做断然的处置不可了。 她的处置很明达,劝晋娘还俗,回到红尘紫陌之中。晋娘接受了她的劝告。 于是,平康坊南曲,重见晋娘的艳帜。她与一般卖身的不同,“借地安营”保留着进退的自由,等手头有了些积聚,随即买了两个女孩子自立门户。 三曲之中,龙蛇混杂,流品不一,地痞流氓经常骚扰生事,还有一般没出息的子弟,终朝钻头觅缝,希望成为娼家豢养的面首,称为“庙客”。要应付这样复杂的环境,做“假母”不是件容易的事,第一,得有撒泼耍赖、不轻易迁就姑息的一套本事——平康坊的假母,俗称“爆炭”,就是这个道理;其次,得找一个靠山,以虎而冠者的公门中人最适宜。 晋娘初为假母,不甚重视这个传统,她不怕事,但愿意讲理。她也还年轻,打算着自由自在地过几年潇潇洒洒的日子,不肯让人霸占住了她的身体。 这自然行不通,想霸占她的人很不少,尤其是一个姓郭的,志在必得。这人是京兆府的户曹参军,专管街坊地面,在三曲娼家,是个必须买账的人物。 不睬他的只有晋娘。于是生出许多烦恼,那姓郭的唆使三曲的无赖,不断给她骚扰,想压迫她就范,但他所收到的是相反的效果,越是那样,晋娘的反感越深。 姓郭的决定放弃了她,但要找机会毁了她——不这样,他的威信就要扫地,如果那些“爆炭”一个个都学晋娘的样,不把他放在眼里,他就不必再到平康坊来了。 终于,姓郭的找到了机会。一个金吾卫的执戟郎和一个太子卫率府的校尉,在晋娘家因争风相砍,出了命案。姓郭的利用职权,把她牵涉入内,再勾结法曹,锻炼成狱,所判的罪是:笞八十,流五百里。 在流放到河朔期间,沉重的劳役,很快剥夺了她剩余的青春。其后她嫁了个年长她二十岁的商人,不到两年就守了寡。这一连串的打击,使她迅速地衰老,四十岁时,已差不多满头白发。但她从崎岖的世路中,学到了冷静和坚忍——生理衰老而心理强韧。一身兼备了不调和的两极端。 流放满了十年,遇赦放归,她又回到了长安。这时她手头有些钱——是她丈夫留给她的,如果她愿意安度余年,那笔钱生养死葬都够了,可是,她并不这样想,她始终未能忘情于平康坊。 她从平康坊崛起,又在平康坊挫败,现在老无所归,只有重新在平康坊打天下,才能让她忘却挫败的屈辱,心安理得地活下去。这个打算,由于遇到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而使她坚定不移了。 阿娃讲到这里,一直在凝神细听的郑徽,开始插了一句嘴:“那个女孩子就是你?” “嗯。”阿娃点一点头。讲得累了,趁这停顿的片刻,喝口茶休息一会儿。 郑徽回想着她的话,却有无限的感慨。怪不得李姥——当年的晋娘,看来如此冷酷精明,那是饱经忧患的结果。她一生听凭命运的摆布,做人的妾媵、出家、为假母,一个老大自伤的娼女所能走的路,她都走过了,而她还有别人所没有遭遇过的冤狱,以及生子不得相见的人伦惨变。这样一个人,没有死,没有疯,还能坚强地活下去,实在是了不起的! 这样想着,对李姥的了解,有了结论。然后把思绪又拉回到他更关切的地方,温柔地对阿娃说:“你再往下讲,我听着呢!” “谈到我自己,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了!”她不自然地微笑着,愈见感伤。 “你是哪里人?” “山西,汾州。”她